最近,《中国青年报》的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篇题为《武术为进奥运变身“舞术”―――失落中的中国传统武术》的文章,对目前竞技武术的发展现状进行了一些分析。文章认为“在北京申奥成功之后,为了加快武术进奥运的步伐,武术再次被强化竞技体育规则化、标准化的改造,结果却成了形似神不似的表演。”我很同意这种观点。但是,我认为,真正失落的并不是传统武术,而是60年代以来创立的,以体操式武术表演替代武术讨论的竞技武术,实际上,竞技武术目前的发展已经走入了死胡同。
自60年代诞生至今,竞技武术的发展一波三折。起起落落的走过了将近50多个年头之后,在21世纪的今天,它终于显露疲态。艰难的呼吸使人不得不从头想想,它究竟是怎么了?
实际上,竞技武术的诞生从一开始就步入了一条不归路。
我们都知道,竞技武术是在推翻民国时期张之江先生所倡导的“国术”体系的基础上,依托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我国体育管理制度产生的。它最初是以查、滑、炮、洪四种北方民间一般流传的拳种为主要蓝本,以套路演练为主体,基本上照搬了体操和技巧的规则和比赛方式的基础上形成的。而对中国传统武术体系中的其他内容,如散手、短兵、长兵等采取了一刀切式的剪裁。虽然,后来在某种程度上,对这三种中国传统武术的竞赛方式有所恢复,但是长时间的练打分家,最终导致了以表演为主的套路演练和以对抗竞赛的散手,短兵等传统武术形式完全隔阂,不再能够做到兼容并举,相辅相成。而中华武坛,从此是竞技武术挂帅,唱起了独角戏,随着竞技武术规则的出台,与规定套路的产生,几十年来,这种官办武术又不断的新创编了整套有关竞技武术的技术、规则、源流、等级评定等子体系,曾几何时,也确实风光过一段。
所以,如果要定位竞技武术,我们可以说,它基本上是建国后,在旧有武术套路演练的基础上新创编的一种武术形式。其表现形式借用了我国原有的武术,而实质却并不是武术,将其称之为武操、或中国式体操可能会更加的贴切。
为什么这么说呢?
首先,作为我国民族体育最主要的构成体系之一,武术的构成从来都是多元的。它是从古至今生活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无数民族,不断交流融合的产物;同时,也是军旅武术与民间武术过往几千年间不断积淀、交融互补的产物。到了民国时期,国术体系的诞生最终将“练打结合”的武术体系成熟化,产生了一个包含武术竞技与表演的统一体系。
尽管这个体系在当时的创建初期存在不少的缺憾,尤其是民间武术界的流俗文化对其的众多不良影响。但是,张之江先生清晰的认识到这些问题。在后期的发展中,大胆破除旧有的门派观念,不再迷信所谓的大师、侠客的秘传,积极的启用具有现代意识的年轻人,在保留传统的武术构架的同时,不断的吸收西方的成熟体育理念。在教学中,尝试刺杀,拳击,柔道等外来成分。这时的国术体系合理的融合了各家各派的长短之处,推出了徒手的散手,器械的短兵与长兵,并将中国式摔角,键球,中国式射箭,中国式举重等众多民族体育形式加以规范与整合。短短几年的时间,成效显著,实际上,我们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建国以后竞技武术的发展中,处于第一线的很多人都还是民国国术体系下产生的一批民族体育家。他们各个练得、打得,为我国建国初期的武术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刚刚解放的一段时期里,武术的发展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国术体系的延续。年的天津民族形式运动会上的武术,仍然是一个包含了摔角,射箭,毽球等等众多单独项目的完整体系。而参与的人员也多有与旧国术体系相关联。但是,很快,武术的发展就在错误的导向下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首先,由于国术体系是在民国时期产生的,所以,社会主义新中国建国初期的优越性表现上从骨子里就排斥这种旧社会的产物。新社会的一切都应该是新的。这是当时最普遍的一种观点。于是,旧社会的国术体系就不再适用于新社会了。另外一个方面,年到年间,武术的发展出现一些问题,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年至年间,由张轸将军负责武术工作时期,曾经提出要恢复旧的国术体系的建议。张将军认为仅仅以套路演练为主,不利于保留与传播整个武术文化。同一时期,东北等地也发生一些地方拳师违法违纪的事件。于是,当时的中国武术界陷入了对武术性质的大讨论。一面是以重新树立传统武术“练打结合”的传统武术派,另外一面则是以创立新式武术,以武术表演为发展主体的新式武术派。他们以“解放前,武术运动在国民党反动派统治的社会里,在“全盘西化”和“复古主义”的双重压迫下,被搞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而目前除了击剑、刺枪和散手还没有一定的防护用具,危险性较大”为理由,以“唯技击论”来批判传统武术的发展规律。而身居其位的张轸将军更是由于自己的想法若来了天大的麻烦。当时,雏形初现的竞技武术体系对他进行了猛烈的批判,甚至进行了人身攻击。
所以,自年开始,武术工作进入全面整顿时期。民间的武术活动基本上陷于停顿。在管理层面,国家体委则在运动司下设武术科,专门负责武术工作,并且对张轸同志进行了撤换。而后,又将武术科改为武术处,负责贯彻执行国家对武术的方针、政策、落实武术的普及、推广、和组织竞赛等工作。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运动竞赛制度的暂行规定(草案)》将武术列为表演项目。11月1日至7日在北京举行了十二单位武术表演大会,第一次试行了打分制。年,武术被正式列为国家竞赛项目。从此竞技武术被正式归入了计划体制下的体育体制管理系统,吃起了大锅饭。年,国家正式颁布《武术竞赛规则》。当年的9月14日至10月3日,武术被正式被列为第一届全国运动会项目。年的11月,国家体委运动司组织编写《武术竞赛规定套路》。至此,竞技武术进入了它的成熟阶段。而我们的武术先贤历经数代苦心经营的武术体系,则在现代武术不断壮大的声势中慢慢的退出了自己的历史舞台。
此后几十年的发展,大家众所周知,从文革后的挖整到亚运会规定套路的出炉,再到现在竞技武术的全面“舞蹈化”,竞技武术体系走到了今天。长时间对科研的忽略,对传统武术的打压和对不同声音的冷漠,使竞技武术体系仰视天空的井口越来越小,一味的强调“高、难、形、美”,离自己的文化本位越来越远。伴随着竞技武术申奥的最终失败,和我国体育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化,它的衰微和最终消亡可能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这不免是一个巨大的遗憾,毕竟,作为我国建国后传统体育项目现代化最大的一次尝试,国家对它的投入和器重是如此巨大,而且,几十年的积累,它所形成的遗产无疑在未来的很长时间还会影响我国武术,乃至民族体育的发展。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思考,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竞技武术的衰落标识着传统武术发展的新的开始。作为武术在自身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一种变形,竞技武术的存在已经是一个不能被否定的事实,我们只希望,在不远的将来,随着中国民族的伟大复兴,我国的文化珍宝,武术可以获得健康的发展,回归到其自身的发展轨道上来,剔污存精,正本清源。(马廉祯)
参考资料:
1,丰富多采的祖国武技艺术,蔡龙云,.11.29第7版。
2,张轸恶毒诬蔑国家体委“一棍子打死武术”,.10.23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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