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武术节目,最近几期有点过于严肃,这次我们讲一点轻松的,中国武林师徒间的那点事儿。(功夫:想学啊你,我教你啊。)
师徒,是人类经验和文明延续的方式。正如大刘在《乡村教师》中所写,师徒关系使人类从猿猴变成人(太空漫游、孩子王),成为宇宙5B级文明,还从星际战争中拯救了地球(星球大战)。
▼中国功夫史第二季,周星驰和猴哥告诉你拜师的秘密
人类的历史上,多少师徒成为千年佳话,比如苏格拉底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与亚历山大大帝,老子与孔子,尤达大师和天行者卢克,小龙女和杨过。。。呃,当然,最后两个的真实性我们姑且存疑。
但近来,很多人都在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师徒,最后以撕相难看的斗争结束呢?(郭德纲,一代宗师:不许他再进这个门)
诚如意拳创始人王芗斋所说:师徒这事儿虽然美好,但到了我国,就变味儿了。
(字幕:原文:师徒之制,诚为美德,然往往极美满之事,行之于我国,则流弊丛生丑态百现,而拳界为尤甚焉。——王芗斋《解除师徒关系之榷商》)
下面,我们就来讲讲师徒间的那些事儿。
先说徒弟,作为一个少侠,首先要明白一个问题,跟谁学?现在许多人都吵着要跟从明师,而不是名师,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完全靠谱。人一生的学习,大致要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的老师,最好是一个熟悉基本运动生理学,有耐心的普通拳师。要知道,才大的老师一般气也粗,这点请自行参考黄药师。万一练了半天不像样,且又没能泡到他女儿黄蓉,那下场往往是要折臂断腿。
所以,练功伊始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一位走群众路线的老师,这种人收费低,耐心好,教的东西一般,但适合初学者。以前江湖上管这种人叫开手师父,《水浒传》里的打虎将李忠就是史进的开手师父。但开手的时间一般来说不宜过长,因为这种老师的水平实在有限,搞搞普及教育没大问题,但往往也会给学生灌输错误的习惯和认知,学得太用功,错误也就特别难改。
好,开手完毕,如果您还有心情深造,那么下面就要给自己找一位真正的明师了。明师是真正帮你走向一门技艺巅峰的人。通常情况下,这类人不好找,有脾气,不招人待见,教学手法古灵精怪,还不一定很有名。这是因为他们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他们钟爱的技艺,实在没时间跟外行人废话。(《和你在一起》想跟我学,咱就得说道说道。)
跟明师学习的过程非常痛苦,武功的最高深处通常都难以名状,明师为了让徒弟能学得精髓,往往会无所不用其极(李小龙,拍头,不要想,直觉的把手指向月亮)事实上,大多数人进了这个门槛后,往往不是后悔就是死在了沙滩上。
好,如果您灵光一现,硬是悟出绝学真谛,并和师父以心印心得到了认可,那下面您就要去拜名师了。
拜名师的最大作用不在增进技艺,而在打开社会关系,毕竟武功可以帮你成为金牌打手,但却不能帮你成为掌门(黑社会2:古惑仔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古惑仔)。所以《和你在一起》里的小提琴神童之父,在不满足于仅仅向江明师学习技艺之后,很快便投向了拥有更强大人脉和社会资源的,名师陈凯歌的门下。
就像郭德纲当年天桥讲相声技压群雄,但直到后来拜了相声功力未必比他强的名师侯耀文为师,才一路顺风顺水,同理。
而金庸笔下的陈近南和韦小宝,就是第三类师徒关系的典型。
还有猴哥的两次拜师,就属于第二种和第三种,拜菩提祖师为师,属于拜明师,学本领。拜啥也不会的唐僧为师,就是拜名师,一路打怪升级保护师父,最后成了斗战圣佛。
但天底下谁也不会把自己的优势资源白白送给外人,所以跟着这种老师,要学会替他做事,帮他顶雷,该出头时就出头,不该出头时让同门出头……总之,各种政治斗争纲领在这个时段里完全适用。这样,一旦老家伙翘辫子或是告老还乡,想起你还可以托付,那登上人生巅峰的可能性才会出现。(一代宗师:我的班,他接了!)
那么,师徒为什么会撕逼呢?
首先,正如徐皓峰所说,武术和所有学问一样,本质上都是一行(脚行打武行),有了行业,就有了利益,“人一旦成为群体,就难免卑鄙”。大到宗教,政治社团(政党画面),都不能例外,何况武术。师徒绑在一起时,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如当年海灯法师被媒体指为学术造假,他的弟子们纷纷跳出来和媒体撕逼。而师徒如果分道扬镳,因为是同一品牌,原来的利益共同体就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甚至宛如仇敌。
还有一种,因为立场和个性不同,电影中如《一代宗师》里的马三和宫宝森。《霸王别姬》里的小四和程蝶衣。《星球大战》中的克诺比和阿纳金。
这并非玩笑,现实中,韩慕侠出身形意八卦门,师承闪电手张占魁,后来韩慕侠拜了张占魁的师叔应天文,和张从徒弟成了师弟,双方打了一架,据说韩受了张的暗算,于是彻底反目。所以师徒制辈分之说,一家之言:应该废除。私利当前,什么学问也污了颜色。更有为师者以大压小,拒绝给新人出头的机会,如此一来,任何技艺都只会走向衰落。
另外,小道消息,周总理也向韩慕侠学过形意拳的哦。
武林豪杰到了四十岁上下,一般正是争夺江湖地位最激烈的年岁,老弟子此刻多半已能独当一面,可以替师父开疆拓土,心中却也往往有了自立门户之念,蠢蠢欲动。于是师徒关系多半会趋于恶化。
最后,怎样当好师父。少年人心性跳脱,当师父不过是逞逞威风,找点类似老爸或老大的感觉(新少林五祖),所以做师父最好是在三十之后,无论是武功技艺还是世界观都开始趋于稳定。不然老师一天一变,徒弟肯定会昏头涨脑,但这只是理想状态,现实中的老师往往还来不及成为一派当家,如此一来,前后期不同的学生往往都自认正宗,甚至会导致同门相残。李小龙收徒早,前后期学生练习有差别,许多人便搞不清谁是正宗。
如果师父太闪耀,徒弟难免会将师父当佛龛供起来,把求艺变成拜神。清末形意门大师郭云深名震大江南北,一生指点过的人不在少数,晚年时闭门养老,小徒弟王芗斋得尽其一生武功精粹。不想王芗斋出门后,辈分太大,拳法迥异诸位师兄,于是尽遭排挤,唯有另立门户。世上才有了大成拳。
电影里霍元甲择徒不善授徒不严,结果给自己惹下大祸。并非全无根据。叶问初来香港,不收舞龙舞狮打架闹事的弟子,也是怕弟子给自己惹来麻烦。
清朝之后,武林门派多半和反清复明有所牵连,师徒关系往往实质上是秘密组织中的上下级军官,磕头歃血发毒誓,最终把师承关系搞得不伦不类。
除此之外,师父年长一般不收年岁小的徒弟,是怕老徒弟和小徒弟为难。因为徒弟学成武功要去闯荡江湖,小徒弟毕竟得了老师一生的总结,且拳怕少壮,比起老徒弟,技击上的优势十分明显。而小徒弟不具备的是老徒弟已经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江湖人脉。两方较起劲来,弄不好便会毁派灭门。(绣春刀等。。)所以,如果真收小徒弟,往往会要弟子立誓不再传艺,形意门的李仲轩先生拜尚云祥为师便属此例。
回头看,做师父是件艰辛的事,艰辛不在于传授,在于要时时苛责自己为徒弟付出。如何能对症下药,帮徒弟战胜当下的困难,是一种自我的完善和修炼。在这个过程中,不仅在教,也是在对抗自身的心魔:克服让自己出风头的贪婪,徒弟学不会的愤怒,克服担心徒弟超过自己的恐惧,要求徒弟照自己的方式成长的执着。让学生和自己都有所成长。师徒制虽然也许会过时,但这番道理,对所有为人师者,为学生者,却会一直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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